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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么不能過得輕松點兒
為什么要工作?人們會說,因為要生存。那如果生存不是問題,為什么還要工作呢?
去年到現在,時不時就會傳出有人辭職隱居去了。先是終南山,去年年底就曝出一個廣東的企業(yè)高管,放棄百萬年薪,隱居終南山。這個著名的隱居地,據說已經有數千隱士了。前段時間,網上又熱傳一個故事:一對上海夫婦,辭職在家,一年下來才花兩萬元——終于從“小隱隱于野”走向了“大隱隱于市”。都說工作是為了活得更好,但在他們看來,過簡樸悠閑的日子才叫活得更好。
這種事情放在很久以前,也許并不值得驚訝,而是常態(tài)。人類學家馬歇爾·薩林斯在《石器時代經濟學》一書中,描繪的原始社會和我們慣常想象的不同,那并不是一個辛苦勞作僅能糊口的社會,而是一個“原初豐裕社會”。人們飽食終日無所用心,有的部落“在一整年里,用在獲取食物上的時間,平均下來每天不足兩小時”。因為狩獵采集如此之容易,他們很抗拒農業(yè):“世界上有那么多芒果栗子,我們?yōu)槭裁催要種地?”
原始社會的“豐裕”是因為他們需求很少,很容易就能得到滿足。反觀我們現在的時代,總是有太多人的需求得不到滿足。人活得幸福與否,擁有物質的多寡并不是太重要,重要的是欲望能否得到滿足。有兩種解決方案,一種是拼命滿足自己越來越多的欲望,一種減少欲望降低滿足的難度。大多數人在前一條道上狂奔,極少數人停下來掉頭而去。
我們這個時代被稱為“消費社會”,有需求要滿足,沒有需求也要制造需求來滿足。想想看我們的手機換得有多勤,有多少新功能是我們所必需的?這只不過是宣傳廣告給消費者施加了巨大的心理壓力,迫使他們相信換個手機的必要性。世風如此,以至于格力董事長董明珠宣稱格力手機功能齊全,可以用三年不換反倒成了笑料。經濟學家加爾布雷斯說:“欲望借廣告來人工制造,借推銷術來發(fā)生催化作用,借勸導者的謹慎操縱以形成,表明這些欲望是并不很迫切的——饑餓的人從不需要人們告訴他需要食物。”
說到這里有販賣心靈雞湯的嫌疑。勸人清心寡欲做個隱士并不符合普遍人性,正如成功學鼓舞人們都去做億萬富翁也不現實一樣。作為談資,需要的是傳奇故事,但要指導生活,需要的是中間狀態(tài):既不要太窮也不必太富,既不要太忙也不必太閑。問題在于,如今的中國人活得實在太累了。不必與石器時代的人對比,那太遙遠。就拿現代國家來說,澳大利亞一向以閑適懶散著稱,北歐國家,也大抵如此,美國很多小鎮(zhèn)的生活,在中國人看來簡直無聊透頂。即便南美、東南亞一些發(fā)展中國家,也不像我們一樣疲于奔命。
“中國人為什么活得累”是一個討論過無數次的話題。有人總結為:“太看重位子,總想著票子,倒騰著房子,放不下架子,撕不開面子,眷顧著孩子。”這只是表象,根本原因是內心欲望與實現能力之間的巨大反差。一頭是高高翹起的欲望,相比之下,南美、東南亞國家雖然經濟水平未必比中國更發(fā)達,但國民對物質的渴望遠不如中國人,不至于過于痛苦。一頭是低水平的實現能力,因為分配不公和保障體系的缺失,導致中國人既缺錢消費也不敢消費。
一種豐裕社會是石器時代的,還有一種豐裕社會是屬于現代的。正如加爾布雷斯在他那本著名的《豐裕社會》一書中所說的,當物質供給達到相對豐裕的時候,就需要考慮一下社會平衡之道了,也就是私人物品和公共物品的平衡。市場經濟帶來私人商品的極大繁榮,相應地,公共服務也要跟上,諸如教育福利、失業(yè)救濟、養(yǎng)老保險等等。它最終帶來的是人的自由度大大拓展,這就包括了更多的閑暇:1850年工人的每周工時平均幾近70小時,一百年后,平均每周工時為40小時。既然人們對物質的需求不再那么急迫,當然可以多休息休息,活得輕松點兒。
中國也在慢慢開始跨入這個階段。去麗江、上終南山、隱居上海,無不在傳達這樣一個信號:我們不要那么忙忙碌碌而不知所終。當人們的觀念開始轉變的時候,同時就構成了對政府治理的挑戰(zhàn):這不再是一個單純追求GDP的時代了,而應該以人的自由來看待發(fā)展。3月25日是中國實行雙休制整整20周年,新浪網發(fā)起了一項調查,結果顯示有85%的人支持四天工作制。四天工作制是否可行姑且不論,但至少說明追求更多的閑暇成了多數人的明顯意愿,那么,它為什么不可以成為這個社會的中心目標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