結了一顆早熟的果美文
我很小的時候就懂事了。
我長著孩子的軀體,卻擁有成熟的頭腦。在精神上像個怪物,表現出與自己的年齡極不相稱的理智與清醒。這樣的童年活得很累,或者說,我?guī)缀蹙蜎]有過真正的童年。我很沮喪,沒法像別的孩子那樣懵懂無知。我不會向大人們投懷送抱,或者撒嬌,討取他們的歡心和愛撫,更不曾厚著臉皮向他們索要禮物,用來驗證我在他們心中的地位。我常常是這樣,對于欣賞我的人,我很感激,但又不知該如何表達。感激反而使我加倍地羞怯。別人對我的冷落或偏見,我會很在意,甚至很記仇,絕對不會主動求和。
天哪,我小小年紀,居然表現出民族英雄才有的那種自尊心。我因此而失去了多少愛與樂趣啊。我獲得的糖果和玩具,是小伙伴中間最少的。沒有哪個孩子能比我更顯孤獨,喜歡遠離人群。
大人們虛偽的表情沒法躲過我的眼睛,而我自己又無法熟視無睹。更重要的是,我不會偽裝,偽裝成天真無邪的樣子,以緩和與世界之間的緊張關系,但我又不擅長妥協。
我是一個老氣橫秋的孩子,一個不快樂的天使,在無人喝彩的'舞臺上孤獨地成長。在當時,我不可能跟大人們平等相處,又不屑于與周圍的頑童為伍,他們在我眼中是一群傻樂的白癡。在白癡們中間,我像哲人一樣孤獨,加入不了那些膚淺的游戲。
我很奇怪,他們?yōu)槭裁茨敲慈菀赘吲d起來,而我的心為什么像一塊石頭?其實,在潛意識中我是很羨慕他們的,只不過自己做不到罷了。說實話,一段時間里,我以自己為恥,恥于自己有那么多的想法,那么多的憂傷。在孩子們中間,我像成年人一樣生活著,思考著。我簡直懷疑自己的頭腦是別人用舊了的,或者說,我一直沒有忘掉前世,我?guī)е笆罋埩舻挠洃,度過一個不像童年的童年。我一門心思地盼望著肉體的長大,成年之后最大的解脫就是: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是異類了,我終于可以做一些合乎自己身份的事了。
直到現在,我仍不太敢回憶童年,仿佛怕觸及一塊羞恥的禁地。那時候刺痛過我的事物,至今仍是我的天敵。我一直是在敵意中善待自己的,我給自己樹立了太多的假想敵。我從童年就踏上了精神逃亡之路,所以成年后會像一條漏網之魚暗自慶幸:沒有誰發(fā)現我真正的秘密。
而我,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原形了,很早就解讀了世界的秘密。那漫長的流亡經歷告訴我:一位老人,長著一顆童心,會是幸福的,而作為一個早熟的孩子,則是痛苦的。不該知道的你不要知道,否則它們會構成你永久的負擔。
我是一個從來就不曾輕松過的旅人,從童年到成年,從前世到今生,我一天也不曾輕松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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